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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,隆冬。
征战三年的王军胜利归来。
沈雨萱一早就站在景阳王府外等候,不断朝着街尾张望。
丫鬟锦春将披风披在她单薄的肩上:“王妃,您的身子不能受冷风,我们回屋去等王爷吧……”
沈雨萱低低咳嗽两声:“无妨。”
三年前,景阳王萧帝霖与她成亲后,便率领大军出征,同行的还有沈雨萱的兄长——沈知彦。
算着时辰,这会应该班师回朝了。
很快,整齐前进的王军从城门走近。
萧帝霖一身银色铠甲,骑着一匹骏马走在大军前方,英姿飒爽的模样。
沈雨萱眼眸一亮,往前迎了两步。
“夫君……”
下一瞬,沈雨萱便僵在原地。
只见萧帝霖怀中抱着一个模样娇俏的白衣女子,而她的兄长沈知彦,却迟迟没有出现。
沈雨萱心头倏地涌上酸涩和不安,手攥紧了衣袖。
直到王军慢慢从中间散开,一副黑棺出现在眼前,牌匾上赫然写着“沈知彦”三个字。
寸寸寒冷席卷全身,沈雨萱瞳孔骤然一缩。
从小爱护她的兄长……战死了?
沈雨萱眼底尽是不敢置信,腥甜猛地涌上喉间。
她眼前一黑,直直晕了过去。
待沈雨萱再次醒来,入目是熟悉的金丝楠木床梁。
失去家人的悲伤还淤堵在心口,她只觉呼吸都艰涩。
忽地,耳畔传来一道低哑磁性的声音——
“你醒了。”
沈雨萱缓缓转过头去,双唇微颤:“王爷……”
思念和悲痛还在嘴边没说出口,沈雨萱就见萧帝霖的神色带着一丝不自然。
男人眉头拧着:“本王已经安排好你兄长的下葬事宜,王妃既然没有大碍,本王就有一事要说。”
沈雨萱撑起身子,心中莫名不安。
萧帝霖目光深深,冷声道;“本王准备纳昨日带回来的女子,苏沫为侧妃。”
室内一瞬沉寂。
沈雨萱愣愣看着他,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。
她颤声道:“臣妾的兄长刚刚战死沙场,尸骨未寒,您现在就要纳妾?”
他们三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,但此刻沈雨萱在萧帝霖脸上看不见半分伤心。
三年不见,她恍惚觉着不认识眼前人了……
而萧帝霖蹙起眉,不悦起身:“苏沫无依无靠,在军营照顾本王一年,是本王要求她来到京城,你贵为王妃,连这点容人之心都没有吗?”
话里带着警告,如同利刃刺入沈雨萱的心。
她强忍钝痛,提醒萧帝霖:“三年前新婚夜,王爷曾想臣妾起誓,此生绝不纳妾。”
话落,萧帝霖黑眸一紧。
他还未开口,门外传来仆从着急的声音:“王爷,苏姑娘称腹中孩子不适,还请您赶紧过去瞧瞧!”
沈雨萱愣住,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帝霖。
苏沫腹中,是谁的孩子……
而萧帝霖身形一僵,连解释都不向沈雨萱解释,急忙转身出门去。
跨出房门前,他脚步一顿,回头向沈雨萱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——
“本王会将苏沫抬为平妻,心意已决,你不必再劝!”
说完,萧帝霖大步离去。
沈雨萱看着他背影,咳得撕心裂肺。
直至一月初七,沈雨萱的生辰。
倚春阁一如既往地冷清,反倒是苏沫派人来送了生辰礼,被锦春拦了回去。
沈雨萱守着一桌精致的菜肴,望着门外:“锦春,你说王爷今日会来吗?”
她仍记得新婚夜,萧帝霖抱着她许诺:“以后不论本王身在何处,都不会错过萱萱每一场生辰。”
只可惜说完后不久,他就领命出征。
锦春目露不忍:“王妃……”
沈雨萱垂眸掩住眼底失望,吩咐下人:“看来王爷当真忘了,你们都撤下吧。”
说完,她便撑着桌子想回房歇息。
“砰!”
忽的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。
沈雨萱转身,就见萧帝霖阴沉着一张俊容走进。
她一怔,喃喃道:“王爷,你来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,萧帝霖就用力拽起她的手腕。
男人黑眸中燃着熊熊怒火,咬牙切齿道:“沈雨萱,沫儿送你生辰礼你不要就算了,竟敢唆使你的侄子给苏沫下毒,残害她腹中孩儿!”
沈雨萱脑中一瞬空白,不知萧帝霖在说些什么。
萧帝霖也懒得和她解释,拽着她大步往苏沫的院子走去。
玉清阁内。
沈雨萱刚一进门,就见她的嫂嫂跪在地上,怀中紧抱着五岁的侄子。
“沈家满门忠烈,断不会教孩子在苏小姐的安胎药中放红花,今日来王府也是为了庆贺王妃生辰,不小心才错入了苏小姐的院子!”
而他们面前,苏沫一脸讥讽。
只在萧帝霖进门的那瞬间,她又变回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。
“王爷,您终于回来了。”
苏沫声音哽塞:“王府内只有王妃懂医术,也只有她院子里有红花。”
“若不是她允许,沈小少爷怎会做出这种事!”
听到这些话,沈雨萱一瞬如坠冰窟。
她忙看向萧帝霖:“王爷,沈家绝不会做这种残害子嗣的事,还请您明查!”
嫂侄听见她的声音,紧忙转过头来。
“萱萱……”
而没等嫂嫂说完,就被萧帝霖打断。
“事情已经明了,来人,将这残害胎儿的孽子拉出去,打断他的双手!”
此话一出,沈雨萱脸色煞白.
她强撑着残破的身子冲上前去,护住沈祁安:“王爷,为何你只肯听苏沫一面之词,如若您将祁安的双手打断,日后沈家将再无可以拿剑的人!”
院内一瞬安静。
苏沫可怜兮兮的依在萧帝霖怀里:“沈府位高权重,我不过一个贱民,可王爷,我腹中的孩儿是无辜的啊。”
话落,萧帝霖脸色骤然阴沉。
他黑眸紧盯着沈雨萱:“你身为景阳王妃,却要当着王府众人的面包庇一个罪人吗?”
罪人?
这个词深深刺痛沈雨萱的心,喉间涌上腥甜被她强行压下。
她强压着胸腔的疼痛,看向萧帝霖,一字一顿:“王爷,您口中罪人的父亲刚刚为国战死,您现在就要除掉他唯一的血脉吗?”
此话一出,满堂安静。
沈雨萱红着眼眶,倔强的看着萧帝霖。
对上她这副模样,萧帝霖心口莫名堵得难受。
他别开眼,咬牙逼出一句:“既然王妃这般维护沈家,那就代替沈家受罚吧!”
“你就在这罚跪两个时辰向沫儿道歉,之后禁足倚春阁。至于沈家,今后不得再踏入王府半步!”
说完,萧帝霖便搂着苏沫走进里屋。
离开前,她还不忘得意地扫了沈雨萱一眼。
寒风阵阵,直刺人骨髓。
沈雨萱身形单薄的跪在雪地中,房内时不时传出苏沫的欢笑声。
一声一声,像是尖刀,剜得她的心鲜血淋漓。
时辰一到,锦春立即扑上来:“王妃身子怎能受这种惩罚!奴婢这就去和王爷说清楚,叫他为您请女医!”
沈雨萱攥着锦春手臂,强撑起酸麻的身子:“罢了,嫂嫂呢?”
锦春急红眼,哽塞答道:“叫人好好送回去了,应当早就到沈府了。”
闻言,沈雨萱定了定心神。
她吩咐:“备马车,我要回去看看他们。”
锦春想劝,但见沈雨萱倔强的模样,也只得将话都咽了回去。
主仆二人一同走到王府外。
沈雨萱吃力的跨过门槛,抬眸就见嫂嫂和侄子正站在大雪纷飞的王府门前。
沈雨萱一怔,随即眼眶酸涩:“嫂嫂,祁安。”
一大一小闻声回头。
沈祁安一瞧见她,红着眼眶想扑过来:“姑姑……”
下一瞬,他就被嫂嫂拽住。
大嫂将沈祁***到身后,眼中含泪看向沈雨萱:“今日是我们沈家连累了王妃,本想再为您过最后一个生辰,但您既然已经嫁进王府,就和应该和沈家再无关系才对。”
“往后……您多保重,以后,都不必再来往了!”
沈雨萱如坠冰窟,苍白的嘴唇直颤:“嫂嫂……你不要我了吗?”
大嫂没有回答,狠心拽着沈祁安离去。
沈雨萱一瞬眼泪滚落,踉跄着想去追他们:“嫂嫂!”
锦春大惊失色,立即拉住她:“王妃,王爷刚下令禁足您……”
沈雨萱充耳不闻,顶着风雪往前追去。
寒风肆虐,肺里涌上一阵郁结之气。
沈雨萱咳得眼前阵阵发黑,脚下一软,直直栽倒在了雪地里!
再度醒来,是在倚春阁。
沈雨萱艰难的睁开眼皮,就见女医和锦春正守在她的床前。
女医面色凝重:“王妃郁结于心,如果再像这样糟蹋自己,只怕熬不过三月……”
锦春一瞬红了眼眶,转头瞧见沈雨萱醒来。
她立即紧攥住沈雨萱的手,担忧问:“王妃醒了,可还有哪不舒服?”
沈雨萱摇头:“我昏了多久?”
锦春答:“整整两天,可吓坏奴婢了。”
沈雨萱迟疑一瞬,从喉中艰涩逼出一句:“王爷知道吗?他可有来过?”
话落,锦春脸色变得难堪。
她支支吾吾的回答:“派人去请过,但王爷在玉清阁,说不见人。”
一字一句,如尖刀刺进沈雨萱的心。
她竭力忍住痛意,撑起身子:“替我梳洗,我要去找他。”
锦春想拦,又怕再引发她心疾,只能答应。
片刻后。
沈雨萱穿着狐皮大氅,苍白着脸色再次踏进玉清阁的院内。
看着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,沈雨萱心一寸寸冷下。
她轻推开锦春的手,缓缓跪在雪地当中,言辞恳切——
“臣妾沈氏自请下堂,还请王爷成全!”
话音落下,玉清阁内气氛一瞬凝滞。
‘砰’的一声,房门被推开。
萧帝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,死死盯着跪在院中的沈雨萱:“本王不过罚你一次,你就自请下堂,沈雨萱,你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舒心了?”
沈雨萱指尖微颤,对上男人双眼:“臣妾的舒心日子就是苦守空房三年,等夫君回来却发现他早已有了新欢?”
话落,萧帝霖的神情一顿。
三年不见,他都快忘了沈雨萱其实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。
失神的瞬间,沈雨萱哽咽的声音又响起:“王爷,你可还记得去沈府迎娶我时,和臣妾的哥哥保证过什么?”
那一天,萧帝霖曾在她兄长面前发誓,此生此世绝不会负她。
没想到才过去三年,就不作数了。
萧帝霖听到这句话想起往事,心中猛地一震。
他回过神,莫名恼怒:“苏沫照顾本王三年,本王总不能忘恩负义,这种话往后不准再说,本王也绝不会放你离开!”
说完,他掠过沈雨萱身边,大步离开。
玉清阁内,一片荒唐。
沈雨萱跪在潮湿冰冷的雪地上,心如刀割。
而苏沫站在屋内,咬牙切齿的盯着她,眼底满是恨意。
接下来几天。
沈雨萱被禁足在倚春阁内,再没有见到过萧帝霖。
她整天不吃不喝,身子骨愈发消瘦。
锦春端着粥碗苦苦哀求:“王妃,求您喝一口吧,哪怕一口都行。”
沈雨萱轻咳,摇了摇头:“既然离不开王府,我又何必吊着一条命,在这里苟活。”
这座她曾经满心欢喜嫁来的王府,如今就像一座囚笼将她囚禁。
锦春急得要落泪。
忽然‘嘭’的一声,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。
沈雨萱抬眸,就见脸色阴沉的萧帝霖裹挟着一阵寒风走进。
男人双眼发红,隐忍着怒意:“沈雨萱,你就这么想和本王和离?竟用不吃不喝来威胁本王!”
得知沈雨萱绝食一事,他下朝后便匆匆赶来。
此刻瞧见她瘦削苍白的脸,萧帝霖的心竟不由钝痛。
四目相对,沈雨萱声音轻的仿佛要飘散:“是,既然王爷都已经有了新人,就还臣妾自由吧。”
话落,萧帝霖心底那阵无名火又往上窜。
他猛地攥住沈雨萱的手腕,咬牙切齿:“你生是本王的人,死也是本王的鬼,想离开?绝不可能!”
沈雨萱被他硬生生从榻椅上拽起,眼前一阵阵眩晕。
她强咽下喉中血腥,看着面前她深爱十年的男人。
此刻,她竟然感到陌生。
一阵悲凉从心底升起,沈雨萱克制着发颤的声音,问:“王爷,你对臣妾还有一分爱意吗?”
萧帝霖闻言,狠狠一怔。
看着沈雨萱发红的眼眶,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
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。
萧帝霖喉结滚动,张了张唇。
忽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一个随从急急闯进。
他低着头,急声道:“王爷,皇上召您立即进宫,商议沈家通敌卖国一事!”
沈雨萱一瞬如遭雷击。
她脸色惨白,急忙伸手拽住萧帝霖的衣袖:“王爷,沈家怎么会……”
话未完,萧帝霖就抽出衣袖大步离去!
沈雨萱往后踉跄两步,险些跌倒在地,锦春连忙上前扶住。
“王妃……”
心口处泛起阵阵疼痛,沈雨萱却顾及不了。
她忙抓住锦春的手,急声哀求:“锦春,快……快替我去沈家看看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!”
锦春忙点头应下:“是!”
说罢,她急急离开。
倚春阁内,就只剩沈雨萱一人。
她倚在藤椅上捂着发痛的心口,不断祈祷,沈家千万不要有事……
直到夜幕降临。
沈雨萱从早等到晚,都没有看到锦春或是萧帝霖回来。
心中的不安一点点扩大,沈雨萱再也坐不住,强撑着身子起身。
院门口忽的传来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:“姐姐别等了,王爷是不会来的。”
沈雨萱一怔,抬头就见衣着华丽的苏沫挺着孕肚走进。
她心颤了颤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苏沫勾唇一笑,眼中的嘲讽尽显:“原来姐姐还不知道,沈家通敌叛国是王爷亲手呈交的证据。”
这话如一道惊雷,劈得沈雨萱当场僵在原地。
萧帝霖怎么会诬陷沈家?!
她竭力保持着最后的冷静,紧盯着苏沫:“这绝不可能,你不要胡说!”
见她这副模样,苏沫嗤笑。
她一步步走到沈雨萱面前:“当初我就在军营,亲眼瞧见王爷从你哥哥沈知彦的帐中,搜出和敌军往来的通信。”
“你真以为沈知彦是战死的吗?”
“他是王爷要平定军心,在众人面前万箭射杀的!”
每落下一个字,沈雨萱的脸色就惨白一分。
她赤红着眼,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苏沫:“本王妃的哥哥绝不会是叛徒……”
话未完,就被苏沫打断。
“沈知彦的确不是叛徒,后来查清是有人陷害,故意将那些信放进他的帐中。”
苏沫声音轻讽,怜悯的看着沈雨萱。
“但王爷已经下令将他杀死,总不能告诉皇上他错杀了忠臣吧?还不如将错就错让你哥哥坐实叛徒的名声,反正死人……是不会说话的!”
话落的一瞬间,一股血腥气骤然涌上。
沈雨萱心口密密麻麻的悸痛,呼吸都变得艰涩。
她张了张惨白的唇瓣,正要开口。
下一瞬,就见锦春哭着跑回来。
她声音焦急:“王妃,不好了!皇上下旨说沈家通敌卖国,下旨捉了沈家众人,不日问斩!”
沈雨萱呼吸一滞,一口鲜血猛地喷出。
她再也忍耐不住,不顾锦春的呼喊,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。
她不信,萧帝霖会对沈家如此残忍!
冷风如针尖,刺得沈雨萱脸颊生疼。
她刚跑出倚春阁,紧接着便就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。
萧帝霖低沉的声音随之落下:“疯疯颠颠像什么样子,沈雨萱,你现在是连半分体面都不要了么?!”
听见他的声音,沈雨萱心底最后的那根弦终于崩断。
她抓住萧帝霖的衣襟,一字一句问:“王爷,是你向皇上揭发的我哥哥……通敌卖国?”
闻言,男人一怔。
随即他眸光骤冷,清晰的回答道:“是又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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